晨报记者 黄嫣
在与刘翔家人的交流中,他们很少主动去触及过去四年发生的事情,而这让采访的过程有些艰难,毕竟那是一个敏感地带,无论是谁都不愿意去揭开已经结疤的伤,更何况乐观的刘翔一家人也乐意向前看。
不过谁都知道,这四年发生的事情,在精神层面上远远超过了刘翔之前所获得的荣誉。和那些至今仍展示在外的奖牌相比,这些年收获的点滴,才是人生的营养供给。所以刘学根一直说,无论是好的坏的,他们全家都怀有感恩的心情。
赴美手术近3个半月
刘翔赴美手术可以说是他重生的一个标志性的开始。从那一刻起,一个全新的、更加坚强的刘翔就已呼之欲出,但这仅仅是外界看起来的美好。
在美国手术期间,关于刘翔康复的消息如榨油一般珍贵,虽然时不时有信息从当地透出,但更多的时候,人们看到的只是只字片语。刘学根也是如此,他和吉粉花一样,基本只能通过报纸来了解孩子的状况,尽管每天依然会接到刘翔的问候电话,可报喜不报忧的传统,总是让两人难以多询问一些什么。
从刘翔2008年年底去美国到2009年3月回国之间,刘学根夫妇俩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折磨的3个半月。那段日子大家过得小心翼翼,好像在呵护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即使是儿子回来,他们依然不敢触碰到那个敏感的地带。
伤病难愈曾痛哭流涕
2009年5月,也就是刘翔手术归来的两个月,刘学根觉得是时候和儿子好好谈谈了。
那天刘翔一个人坐在楼下看电视,翘着脚,显得很悠闲。但刘学根知道,儿子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聚焦在电视画面上。刘学根跑过去试探性地问:“小朋友,今朝心情好点了伐?阿拉好好聊聊好伐。”
老刘的语气有些刻意亲切,这一点刘翔明白,所以他只是回头看看父亲,露出了标志性的表情,捣浆糊地说:“不跟侬聊,么意思,么意思。我上去睡觉了。”
刘学根知道孩子的脾气,也没强求,就点了点头。很快,房间里就传来刘翔上楼的声音,接着是水声,哗哗哗地流了很久。
10多分钟后,刘学根看到儿子捧着一杯水走了下来,脸上有水滴。坐在沙发上,刘翔低着头对父亲说:“爸,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这是刘翔美国回来后,父子俩第一次安安心心地坐下来聊天。刘学根说,当时他的心里其实也虚。
“那么久时间,我也没有问过你,你脚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虽然刘翔手术归来后整整两个月,父子俩一直回避这个话题,但现在刘学根觉得是直面的时候了,所以他特意选择了这样直接的开场白。
但刘翔听了,没说话,淘气地举起自己的脚丫子,看了足足一分钟。“当时我是有些紧张,孩子不说话,多多少少是看我的反应。”刘学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待,等待刘翔给他最真实的反馈。
漫长的一分钟后,刘翔抬起了头,但并没有直视父亲。他仰起脖子看着天花板,慢慢把脚伸到了父亲面前说:“你自己看吧。”
那个时候是5月份,也是术后的第5个月,“我从来没有如此仔细看过儿子的脚踝,这是第一次。当时儿子脚踝有些水肿。”
不曾想的是,用手触摸完儿子的脚踝后,刘学根无意发现儿子哭了——这不是刘学根第一次看到刘翔哭,但眼泪如决堤一般倾泻而下却是前所未有的。整整20分钟,父子俩相对无言。
那一天其实没有一个结果。刘学根说,他无法去开解儿子些什么,他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但从刘翔的眼泪中,他知道孩子“很着急”,也明白这种急切的心理会伴随着伤势慢慢康复而好转。
后来在刘翔的家里,刘学根给记者看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刘翔的衣服大了一圈,鞋子大了两个码,这些新老东西放在一起一比,就是一种最为直观的感受。“这些都是这几年康复训练练出来的,小鬼头现在肌肉组织比原来强壮了很多,身上都是实打实的‘栗子肉’,康复训练有多苦,都体现在这上面了。”
说完,老刘的眼睛里有很复杂的东西,有骄傲,有自豪,但更多的,还是无法掩藏的不舍和心疼。
伤退398天后复出首战跑出13秒15
北京奥运会之后的两年,就好像是乐章之间的静寂。而音乐大师德彪西说过,真正的音乐就在这些静寂里。
2009年9月20日,上海田径黄金大奖赛,在因伤消失了整整398天后,刘翔复出。这几乎是当时最好的一个时机,在家门口,在竞争并不激烈的对手面前,他可以在一个相对轻松的环境里接受众人的检阅。
但一年的时间对很多人而言太短暂了,短暂到他们依然能够清晰地记起一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因此对于刘翔的复出,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看好,上海八万人体育场的上座率也只有7成左右。
同样的情绪在对手中也普遍存在,赛前新闻发布会上,美国名将特拉梅尔说,他只要跑出13秒30就足以夺冠,而刘翔的实力,顶多是13秒50。
对于这些,刘翔没有在意。9月20日深夜,在110米栏发令枪响的同时,刘翔用一个惊世骇俗的成绩宣告自己的回归。很快,计时器的时间锁定在13秒15。
全场一片沸腾,虽然当时因为与特拉梅尔同时撞线而屈居亚军,但这些实在是瑕不掩瑜。而刘翔下场后被孙海平“骂”的第一句就是:小鬼头!跑噶快做啥!
疯狂过后再遇大打击
那一晚的疯狂至今被很多记者所铭记。赛后的混合采访区被挤得水泄不通,好多人的鞋子被踩掉也浑然不觉。更多人在那个时候,只想听听飞人回归的豪言壮语。
当时的刘翔确实有些激动,还脱口而出一句“灵魂附体”,但很快他就很好地控制住了,孙海平也是如此,他在赛场外点燃了一根烟,即使外面正下着大雨,也毫不在意。
那天晚上,远离喧嚣许久的刘翔一家也再度热闹起来,电话铃此起彼伏,刘学根还接到了陈世益(刘翔医疗团队医生、华山医院运动医学与关节镜外科主任)打来的电话,“他说他看到了奇迹。”老刘在电话里立即客气地道着谢,一切好似又回到了过去。
但真正回到过去又谈何容易,在接下来的全运会和亚锦赛,刘翔的成绩一次不如一次。而在2010年5月的多哈室内世锦赛上,他甚至在决赛中仅位列第七。
一时间,外界的质疑声四起,直至当年的5月23日,刘翔在上海钻石联赛中第一次输给了史冬鹏后,“中国飞人彻底熄火”的言论终于再度成为“主旋律”。
刘学根说,在刘翔复出的这四年中,输给史冬鹏是最大的一次打击,“这件事情倒不是针对大史什么,只不过是从那个节点开始,我害怕刘翔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最终制订“八改七”
刘学根是了解刘翔的,教练孙海平后来说,恰恰是2009年在上海田径黄金大奖赛上过于拼命,刘翔的脚伤又出现了反复,“这种反复并不致命,但却很难提高成绩。”
孙海平说,当时刘翔曾哽咽着求过自己,“他说,‘师傅,我还想跑下去,我还很年轻。’”
何尝不想帮刘翔走出困境的孙海平,随后和徒弟研究了许久,并最终制订了“八步改七步”,“有点冒险,却值得尝试。”
后面的故事已经不再需要多费笔墨去证明。2011年5月15日国际田联钻石联赛上海站,刘翔用标准的七步上栏创造出了13秒07的成绩,并轻松夺冠。
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用一个恰如其分的成绩,刘翔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救赎,自此之后,他的每一步,都是奇迹。
四年,刘翔每一步都在创造奇迹
●2008年8月18日
北京奥运会男子110米栏预赛第一轮第6组比赛,由于右脚跟腱伤势复发,刘翔遗憾地在首轮就退出了比赛。
●2008年12月3日
刘翔在教练孙海平等人的陪同下,踏上前往美国的班机,开始求医问诊之旅。
●2008年12月5日
刘翔在美国休斯顿赫曼纪念医院进行脚部手术,这是中国飞人第一次被推上手术台。手术很成功。当地时间6日中午11时(北京时间7日凌晨),刘翔出院。
●2009年3月7日
刘翔正式结束为期三个多月的美国疗伤,提前踏上回国的航班。3月8日晚,刘翔一行飞抵上海浦东机场。
●2009年9月20日
上海田径黄金大奖赛,刘翔跑出了与特拉梅尔同样的成绩13秒15。由于特拉梅尔有效部位率先撞线,刘翔最终屈居亚军。这是刘翔在北京奥运会退赛后首次参加比赛。
●2009年10月25日
第十一届全运会,男子110米栏决赛,刘翔以13秒34获得冠军。由此刘翔也成为全运会历史上第一位实现男子110米栏三连冠的选手。
●2009年11月12日
亚洲田径锦标赛,刘翔在男子110米栏决赛中以13秒50顺利夺冠,实现在亚锦赛该项目上的三连冠。
●2010年3月14日
多哈室内田径世锦赛,在60米栏决赛中刘翔仅获第七。虽然7秒65的成绩刷新了个人赛季最好成绩,但创下个人四届室内世锦赛的最差战绩。
●2010年5月23日
国际田联钻石联赛上海站110米栏决赛中,刘翔以13秒40获得第三名。
●2011年2月12日
德国杜塞尔多夫国际室内田径赛,刘翔在男子60米栏决赛中,以7秒60拿到第三名。
●2011年5月15日
国际田联钻石联赛上海站,刘翔在男子110米栏的比赛中上演7步上栏,并最终以13秒07成功夺冠。
●2011年6月5日
国际田联钻石联赛尤金站,刘翔以13秒00摘银,这也是他2008年以来的最好成绩。
●2011年8月29日
大邱田径世锦赛,刘翔两次与罗伯斯碰撞,最后遗憾获得银牌,收获个人的第四块世锦赛奖牌。
●2012年2月18日
在英国伯明翰举行的国际田联室内许可赛中,刘翔以7秒41夺冠,并打破自己保持的亚洲纪录。
●2012年2月23日
在瑞典斯德哥尔摩进行的室内田径赛中,刘翔因抢跑被取消比赛资格。
●2012年3月11日
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举行的室内田径世锦赛上,刘翔以7秒49的成绩屈居亚军。
●2012年5月19日
在国际田联钻石联赛上海站中,刘翔以12秒97获得金牌。
●2012年6月3日
在国际田联钻石联赛尤金站中,刘翔以12秒87的成绩摘得冠军。由于当时风速超出标准,这一成绩未被认定为破世界纪录。
●2012年6月
男子110米栏世界排名第一,刘翔时隔五年后重登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