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冲:我很成功只是不够辉煌 五战奥运两失金牌

　　叶冲

　　1969年11月29日出生，中国击剑队的“老资格”，1989年成为中国夺得世青赛男子花剑个人冠军第一人，首届亚锦赛花剑团体冠军；1990年亚运会男子花剑个人冠军；1999年世锦赛男子花剑团体亚军；2000年奥运会男子花剑团体亚军，世界杯花剑赛男子个人亚军；2001年九运会男子花剑个人冠军；2002年亚运会男子花剑团体冠军；2003年世界杯上海站团体亚军，世锦赛团体亚军。

　　参加奥运会，这是每个运动员的梦想。职业生涯中能够参加一届奥运会，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了，而叶冲则从1988年到2004年整整参加了5届奥运会，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他以解说嘉宾的身份，第六次与奥运会“亲密接触”。1988年的汉城奥运会，当时的叶冲还未满19周岁。此前，他都是参加青年赛。当年的世界青年击剑锦标赛，他获得个人第五名，是中国击剑的历史突破。他的第一次成人赛，竟然是从奥运会这个最盛大的舞台开始，这样的高起点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那时候，他没有任何压力，真正感受了什么是快乐击剑。而在1989年，他夺得了世青赛冠军。1992年的巴塞罗那奥运会，他获得个人第九名，是中国男花的历史最好成绩。1996年的亚特兰大奥运会，他和王海滨、董兆致第一次携手出战，因为弄错了比赛时间仓促上阵，那是一届尚未开始就已结束的奥运会。而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误，简直是不可思议。2000年的悉尼奥运会，“三剑客”的名声叫开了，他们最后时刻被逆转一剑饮恨屈居亚军。2004年雅典奥运会，因为裁判的黑手，他们再度获得亚军。虽然当值主裁被仲裁委员会处罚，但是那枚本该属于他们的金牌却无法回到他们手中。而这次事件，也从某种程度上促进了日后比赛中“鹰眼”(video)的引进。

　　这期间，叶冲经历了“半退役”的“业余训练”、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学习日语、到日本法政大学学习经营学；休学、复出、重返赛场等等。他义无反顾地选择复出，都是因为他心中那份难以割舍的奥运梦。无论是在圈内人还是外界看来，叶冲就是一个传奇。而用他自己的话说则是，“我的职业生涯算是成功的，但不够辉煌。”2008年，他以解说嘉宾的身份参与奥运会，他说，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专业知识，让更多人了解这项运动。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始了，作为上海虹口剑校男子花剑队主教练的他，期待着见证中国击剑的辉煌。

　　【1988年汉城奥运会】   和偶像合影 换不少衣服

　　在汉城奥运会之前，叶冲参加的最高级别赛事就是1987年和1988年的世青赛。1988年，他获得世青赛第五名，是中国击剑的历史突破。而早在他刚练击剑几个月时，当时还是在上海虹口剑校，公告栏里贴了喜报，他的一个师兄，叫做俞一峰，夺得了世青赛第八名。那时，这个成绩算是非常牛了。叶冲暗下决心，一定要突破这个成绩。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作为中国击剑队年轻选手中的重点培养对象，不满19周岁的叶冲在汉城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奥运会之旅。“当时我19岁，女花的肖爱华17岁，我们是重点培养对象。教练王学雄和领导说，现在不培养更待何时？当时我的几个竞争对手都比我大很多，但在国际比赛中经常都是第一、二轮就输了。其实我也有压力，因为一个个例子在那儿摆着呢，出去比赛不行刷下很多。那时候女花是重点，男花不是，所以经费、比赛机会都有限，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打出成绩。”

　　在竞争中，叶冲成了胜利者。第一次奥运会，他最大的感受就是兴奋。“开幕式上见到了刘易斯、莫西、罗宾逊，太兴奋了，就过去和人家合影。在奥运村里，感觉房子挺怪的，就是公寓楼，但是房间里居然还有楼梯。餐厅还有24小时自助餐，觉得什么都新鲜。那会儿大家还会在广场、餐厅等地方交换衣服。因为我不参加个人赛，比较空闲，就经常跑去换，后来越换越精了，换了很多不错的衣服。”叶冲感觉自己有着使不完的精力，“很多人都到奥运村外去买那种一人高的长毛绒白熊，我就在奥运村里打游戏、看电影。那时的感受是，愉快、享受，真是快乐击剑。”

　　真到了赛场，叶冲可一点儿都不含糊。“与英国队争前八，最后一场我打，我上去就想拼命，打赢就行，打到4：1时，下面已经开始欢呼了，我就知道意味着什么了。我是5：3赢的，大比分是9：7，如果是8：8，就要看小分，小分平还要决一场(当时不像现在是决一剑)，就是每队派一人上场打5剑。我在场上打的时候没有压力，下来之后想想还是挺后怕的。”

　　【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   最爱保龄球 偷偷看“日光浴”

　　这一次，叶冲参加了个人赛。小组循环赛他打得很好，以2号种子的身份进入淘汰赛。可是，他却大意失荆州，第一轮竟然输给了以为不知名的瑞典选手。好在那会儿的赛制是双败淘汰，若是现在的单败淘汰，他就太郁闷了。但是这一输，随后他需要连赢4场才能进入前八名。他接连战胜德国、当时的独联体和西班牙选手后，却又输给了一名古巴选手，未能进入前八名。“自己是2号种子，后面太大意了，没想到会输给瑞典选手。但仔细想想，还是怪自己技术还不够。”虽然他最终只排名第九，但是这也是中国男花的历史最好成绩。这一年，19岁的王海滨也加入了团体阵容，但出于新老交替中的中国男花最终无缘前八名。

　　那一年，美国男篮梦之队首次参加奥运会。“当那些大牌明星集体出现的时候，场面真是热闹。乔丹、巴克利等都到了，看着也挺激动的，但是不像第一次那样刻意去合影了。”当时在奥运村里，叶冲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打保龄球。“那会儿国内还没有，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感觉特别新鲜，都学着打。击剑项目都是上弓步，是同手同脚的，结果我们也是顺手顺脚就把球扔出去了，而且觉得这样动作还挺稳的。玩了几次之后，发现不对了，别人都不像我们这样，就赶紧改过来。当时玩的人很多，排很长的队，现场还有照快相的，我也照了，照片出来一看，表情都是咬牙切齿的。”

　　这次叶冲走出了奥运村，到外面去买工艺品。“我买了一个木盾牌，中间是盔甲，旁边插着两把剑。”他们还去了海边，去看“传说中”的日光浴。“当时团部不让去，但是年轻人，好奇心都特别重，越是不让干的事情越想去干。其实一看根本也没什么，我们也游泳拍照了。”

　　【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   比赛时间修改 输得“窝囊”

　　这一次，董兆致也进入了团体阵容，这是“三剑客”首次携手出战，只是“三剑客”的名声还没有叫响。当时是第一次采用3人团体规则，没有替补——万一有人出现意外伤病，团体赛就没法打了。1994年的雅典世锦赛，他们夺得了团体铜牌。奥运会，他们自然也是奔着奖牌去的。而且1995年的时候，叶冲选择到上海外国语大学读日语，读书为主、训练为辅，用他的话说就是“业余训练”。为了备战亚特兰大奥运会，他在1996年上半年，也就是大一下学期，选择了休学。对于那一届奥运会，他充满了憧憬。

　　事与愿违。个人赛他决一剑输给了乌克兰选手，未能进入前八名。而团体赛那天，原以为是中午开赛，他们特意调整作息晚睡晚起，准备吃个早中饭后去赛场。但早在进奥运村时，比赛时间就已经改了，而且发了通知放在了属于中国队的格子里。队员们在训练，不可能去看，教练也没去，最要命的是领队和翻译都没去……薛立在赛场那边看到中国队没来，立即给团部打电话。早上8点半的时候，团部的人过来敲门时，他们还在睡梦中。急急火火奔向赛场，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准备活动，在场边换上比赛服直接上场。“我们当时和裁判交涉认头罚分才得以上场的，但是人整个都蒙了，上去稀里糊涂就输掉了。下来我们钟导都哭了，我们3个都傻了，现场很多记者围着。”犹如利剑尚未出鞘却已锈死鞘中，“发生这种情况大家都挺难受的，我也没有什么发泄的举动，他们两个都看我，我没事，他们也就没事了。”那时候，叶冲的启蒙教练杨剑川特意从美国的另一个州赶到亚特兰大为他助威，却不承想是这样的结局。“赛前我们在村里一起吃了饭，赛后自己完全蒙了，什么心情都没了，也没有见面。”比赛当晚，亚特兰大发生了爆炸案，而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登上了回国的航班，对于爆炸案他并不知情。叶冲只记得，王义夫比赛那天，他们所住的大楼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全楼人都撤离出来。对于他来说，那就是一届莫名其妙的奥运会，最痛、最遗憾。

　　之后，叶冲重返校园继续学业。“1996年下半年期中考试不及格，老师让我留级重读。这一年过得很累，因为不仅要学日语，还增加了二外英语。我每天先上日语到下午3点，中午还要找老师补习日语，然后去训练，训练完再到夜校补习英语。晚上8点半之后骑车回家，还要做功课、预习，每天都很晚才能睡觉。我用半年的时间读完了一年的课程，到大二上学期考试，我不仅全及格了，还获得了三等奖学金。虽然只有300元，对于我这种有工作的人来说，这个钱不算多，但是这种感觉不一样。一直到毕业，我一直都是三等奖学金。”

　　2008年北京奥运会，最初，叶冲是受邀去做裁判。后来，央视邀请他做解说嘉宾。考虑之后，他选择了后者。“因为很多观众不知道如何看击剑比赛，我希望通过自己的专业解说，让大家看懂击剑，这也是对这项运动的推广。”在北京，叶冲见证了仲满的辉煌。“仲满夺冠后到电视台做节目，问他知道自己多少比分赢得吗？他完全不记得。但是，他却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每一剑是怎么打的。这就是冠军的状态，比赛中完全投入了，忘我了。”

　　【2000年悉尼奥运会】   31岁再出山 和队友收获团体银牌 

　　1999年7月份大学毕业时，叶冲早已经通过了日语一级考试。随后，他申请到日本法政大学攻读经营学研究生。因为日本大学的开学时间是4月份，这期间他正好有了空当。钟导找到他，希望他能参加1999年在首尔举行的世锦赛。那一次，中国男花以一剑之差负于法国队，屈居亚军。之后，他就去日本上学了。

　　叶冲说，他也不知道击剑中心副主任王伟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系上他的，给他打电话希望他能够重新出山再打一届奥运会。“当时我已经31岁了，不过从内心来讲，还是想打一下。我上学已经晚了，不在乎再晚这一段。而奥运会四年一届，不等人，而且这可能真的就是我的最后一届奥运会了。那会儿刚开学一两周，我找到校长要求休学。校长很理解我，也很支持。当时中国队正在法国备战，我什么都没带，从日本直接去法国和大部队会合了，到了那里又重新领的装备。”

　　个人赛，叶冲战胜董兆致进入前16，随后输给了匈牙利选手，无缘前八名。“因为赢的是自己人，所以压力更大，后面的比赛告诉自己一定要赢，结果却输了。未能进入前八名，这也是我人生的一大憾事。”随后，他的重心完全转移到了团体赛上。“2000年我们是一定要拿奖牌的，信心很大。其实，1999年世锦赛就有机会，当时裁判判罚太黑了。”为了不分心，他们甚至放弃了参加开幕式。“不像以前还想玩，基本上就是训练、适应场地，难得去一趟中国城，吃中餐、逛逛。当时栾菊杰已经代表加拿大比赛了，我们在中国城吃饭时，她就告诉我们决赛应该注意什么。虽然她人在加拿大，但是心中这份中国情结依然没有变。” 

　　“最后我们获得了亚军，赛前对于亚军的成绩倒也能接受，但是已经打到那个份儿上了，也有机会，最后却被逆转了，真的是可惜了。”直到现在，叶冲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比分。“42：38、43：40、44：43，但是没有把握住。而且那场比赛有点裁判问题，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对于一两剑的误判我们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其实后来我也问过海滨，当时43：40时是不是看比分了，有想法了？瞬间的想法就会让结果千差万别，比赛中一定要集中精神，这都是经验教训。”

　　“赛后，王海滨和董兆致都很沮丧，一个劲儿地给我赔不是。他们认为那是我的最后一届奥运会了，我打得挺好的，他们觉得拖累我了。我安慰他们，当时小三剑客张杰、周睿和吴汉雄都已经起来了，让他们带好这些小孩，下届好好打。也许是巧合，这三个小孩也正好是上海、江苏、广东的，也是左手、右手、左手，和我们三个一样。我自己也觉得这是最后一届了，下届35岁了，不太现实。”2001年九运会，叶冲夺得个人和团体双料冠军，32岁的他选择退役，转型做了教练。    

　　【2004年雅典奥运会】   遭误判再次屈居亚军 裁判被罚成绩难改

　　2003年，王海滨和小三剑客一起备战雅典奥运会，但成绩一直不稳定，始终打不好。中心又派人找到了叶冲，希望他复出。因为心中那份浓得化不开的奥运情结，他的心眼又一次活了。他的复出计划也得到了女友吴昊的支持，“2002年我们认识时，我已经退役了，她没看过我打比赛，也挺好奇的。”那段时间，吴昊经常当“空中飞人”，她从上海飞到北京，然后乘坐大巴到公主坟，叶冲到那里去接她。

　　复出，从古巴世界杯开始。但是当时他的待遇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是国家队出经费，而他则是上海队出经费。这是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这种感觉很不同，让他心里很别扭，上海队的领导还专门做了他的思想工作。他当时也是想试试，没想到一试结果还不错。“之前我们世界排名第七，古巴站打第二，世界排名升到了第五。后来世锦赛拿了亚军，世界排名升到了第三。”那会儿的叶冲绝对是老而弥坚，复出时已经34岁了，在全国比赛中，上半年的总决赛打了亚军，下半年的锦标赛就拿了冠军。2003年他重返国家队老山训练基地时，正赶上“非典”，先被隔离一周，观察无事之后才被允许参加训练。“当时队内比赛，王主任(中心副主任王伟)现场观战，我砍瓜切菜一般赢得很轻松。”而为了恢复状态，叶冲没少吃苦。“我们三个老的比三个小的还能吃苦，那会儿为了降体重，都自觉加练体能。我们每天都沿着那个5公里的山地自行车场跑一两圈，老山基地那个上下的坡道我们每天上上下下地跑，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泡着。那会儿我腰椎间盘突出，海滨心脏好像不太好，董兆致有痔疮，累了就会犯。但是我们都明白彼此心中的目标，我们愿意吃这个苦。私下里我也和海滨说过，1989年世青赛在雅典，我夺冠了。1994年世锦赛在雅典，我们团体获得铜牌。2004年奥运会还是在雅典，希望我们能够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一次，叶冲依然是只打团体赛，没有个人赛任务的他，开始时都未能进入奥运村。“当时领导找我谈话，说着眼北京奥运会，这次要给小将机会，要锻炼吴汉雄。从国家的利益出发，我能够理解这种安排。”同样未能进村的还有王敬之(男佩)、庹通(男重)和仲维萍(女重)。“我年龄最大，负责管钱，还有一部手机，和队里联系。我们三个男的做饭，小仲负责洗碗。我们三个男的住在一个小的房间里，那个大的房间让她住。因为住的地方距离训练的地方非常远，来回坐车要四五个小时，饿得胃病都犯了。后来就和领导商量，到耐克训练营去训练，那里可以进行力量练习，也有吃饭的地方。”

　　在村外，叶冲这位老大哥不仅是“大管家”，还是心理辅导师。“他们三个都是第一次参加奥运会，都想去参加开幕式，但是去不了。我就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咱们干嘛来了？是来比赛的！现在正好可以看看技术录像，好好准备一下，不能上场的时候掉链子。为了安抚他们，我带他们去了宙斯神庙，还有第一届奥运会的体育场，还拍照了。王敬之和庹通还可以喝点啤酒，我会控制他们，一次最多两小听。我告诉他们，咱们能去的地方，别人还去不了呢。村里没有啤酒，也没有电视，咱们有。他们心情好了，可以专心训练了。我自己也是更看重团体赛，个人赛不参加也有点遗憾吧。在村外时，我每天都看主要竞争对手的录像，仔细分析，心更能静下来。对于我来说，也算是背水一战吧。”

　　但是，在雅典，在“三剑客”梦开始的地方，现实却并没有给他想要的结果，他们又一次获得亚军。2003年世锦赛决赛，中国队同样是输给了意大利队。“备战中我们特意加强了应对错判误判的训练，但是在决赛中，总共45剑裁判竟然整了我们7剑。当时领队和教练都在场边，他们申诉更合适，队员申诉不利，因为裁判可能会出示黄牌，两张黄牌就要罚分了。第二天国际剑联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处罚了当值裁判，但是成绩却无法改变。不过，这也促进了后来比赛中video的引进。”

　　本版撰文 新报记者 苏娅辉 发自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