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式心平气和讲述“我是谁” 解禁曲审视自我

  伦敦奥运开幕式心平气和地讲述“我是谁”——旧不列颠的傲慢轻轻放下

  丹尼·博伊尔果然不能摆脱电影导演的基因,他在最后关头用一支专业的电影摄制团队战胜了体育转播公司,于是2012伦敦奥运会的开幕式,很大程度上造福了全世界坐在电视机前的电影爱好者。

  导演大胆地、大量地运用了影像,这在从前的开幕式上根本不能想象,影像和现场表演互相渗透,甚至影像本身是表演的一部分,配合导演微妙安排的摄影机,恰到好处地出现中近景和特写,这一切把整个开幕式造就成一部充满趣味的别样的电影,正像博伊尔先前许诺的,让我们见证一部开放式电影的拍摄。当绝对多数的观众不可能亲临现场而不得不在电视前“看”奥运,消解开幕式的剧场感和仪式感,把它做得更电影些,这是一个导演的敏锐。

  当然这未必是现场观众的福音,听到若干坐在伦敦碗里的同行抱怨,有点乱,有点琐碎,跟不上满场的细节,作为外国人,有些段落如果错过了解说,就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这一点,倒也符合本届奥运会的气性,这些年来为了今夏的伦敦,英国上下不是一直闹哄哄乱糟糟么,《纽约时报》驻伦敦的记者几天前在文章里写道:英国人最擅长的“运动”是抱怨、乱来和藐视权威。然而,英国人并不觉得这是国民性格里需要掩饰和修缮的一点,这个国家不只有旧帝国的无限风华,还有更多平凡努力活着的人们,也有被宽容被欣赏的小放肆和小捣乱,正是这些人成了开幕式的主角。这样的自娱自乐和自嘲,未尝不是一种自信:“也许我们不符合你们的期待,但偶尔地,你们可以了解一点我们的价值观和文化,除了大本钟、王室、下午茶和糟糕的天气。”

  结束以后从头开始

  保罗·麦卡尼领唱《嘿,裘德》时,伦敦碗里的灯光变成一片熔金的橘色,像一匹温暖的绸缎铺满夜空,奥运圣火的火光照亮老保罗的脸,他在40多年前写给列侬的儿子朱利安的这首歌,依然温柔深情地让人心头涌起潮湿的触动。这首歌的背后有太多的故事,有关自由,爱,还有挣扎涅槃以后的重生。无论在什么年纪什么时候唱起这支歌,会忍不住憧憬世界仿佛上一刻才造好,美好而洁净。

  而在弹出《嘿,裘德》的第一个音符前,保罗唱的是《结束》,那是披头士乐队最后一张专辑里的最后一支歌。繁华散尽,粉墨谢场,本来是一曲挽歌,然而在这个晚上,却唱得一点不伤悲,它更像一个平静的手势:再见,旧不列颠。

  不迷恋仪式,不讲究豪言壮语,只是在很多个类似老保罗这样浅斟低唱不落痕迹的细节里,这场开幕式试图让人们知道:英国是一个改变了的国家,人们尊重它、接受它,对它有好感,是因为它此刻的样子。曾经,撒切尔时代的民粹主义者不能容忍风起云涌的左派思潮和变革,后来的布莱尔时代,后现代的年轻一辈拒绝面对帝国旧事。英国人在自傲和自卑的夹缝中纠结了很多年,现在他们试着放下傲慢与偏见,心平气和地讲述“我是谁”。

  细节闪光温暖人心

  在《嘿,裘德》唱响之前,奥运主火炬的点燃已经触动了很多人。多少人以为贝克汉姆会是跑最后一棒的人,而年届四十的小贝最终以父辈“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姿态,留在了体育场外,跑到最后的,是7个默默无闻的运动少年,他们用圣火点燃会场中央的204个花瓣,燃烧的花瓣聚拢成巨大的火炬。当这届奥运会结束,每一个金属花瓣将被参与的代表团带回,这成了一个无比坦诚的善意告白:谢谢你们来过伦敦,伦敦奥运需要每一个参与者分享并保存这份记忆。

  英国本土的《卫报》在奥运开幕前一天登了篇文章,名为《伦敦奥运让我们看清自己是谁》。作者写道,这一届奥运会、尤其是博伊尔导演的开幕式,承担着英国人“自我认知”的使命。

  开幕式现场,播放了一段1948年伦敦奥运会在温布利体育场开幕的场景,选择这段画面,博伊尔用心良苦。对英国人而言,现代奥林匹克的记忆既刻骨铭心也欲说还休。在1908年,英国占据着世界舞台的中心,它制定了现代奥运的规则。当1948年奥运重回伦敦故里,那是一个还没有从战争中恢复的满目疮痍的城市,疲惫地承担了一届奥运会,之后是几十年的国力萧条,旧日帝国的荣耀如斜阳日暮,紧跟着挥之不去的失落、彷徨和不甘。一位在美国密歇根大学任教的英国学者形容自己的同胞:“我们经常极端,时而觉得这个国家走在没有希望的下坡路上,时而又不可一世,其实我们既没那么好,也不是太糟糕。”那么眼下,这场开幕式流露的态度就是一种英国式现实主义:绝非尽善尽美,但在细节处会闪光,能温暖人心,如果憋不住一些骄傲和嘲讽,那更大程度上是无伤大雅的表演而不是高高在上。

  7年前伦敦申奥的宣传片里,一个孩子跑过非洲小镇、南美市集和亚洲的青山绿水,来到伦敦。如今,鲜花火炬将在燃烧半个月后飘落204个国家和地区。走过这段奥运路的英国,已不是那个决定他人命运的旧帝国,它邀请有梦想的人们在伦敦这座城市里,寻找各自更开阔的命运。而此刻,旧不列颠的傲慢,终于轻轻放下。

  自嘲幽默审视自我

  早先听说性手枪乐队的《上帝拯救女王》要在开幕式上被解禁,群众哗然了,要知道歌词是这么唱的:上帝拯救女王/她不是人类/英格兰的梦里没有未来。当年单曲的封套上更是挑衅地给女王鼻子上挂了一枚别针。

  等到开幕式千呼万唤地掀起面纱,我们才意识到,唱这支荒腔走板的小曲还是小意思,博伊尔索性把大惊喜留给女王的出场:他让这位国家元首、在位整整60年、年过八旬的老太太,乘直升飞机、背降落伞,空降体育场,而边上护送她的人是“詹姆斯·邦德”先生,代号007。

  玩笑似乎有点开大了,这不是幽默或者不幽默的问题,而是幽默能多大程度被允许。博伊尔曾经总结过:“我们同胞性格里最显著的特点是别扭。”英国人擅长刻薄功夫,尤其乐于刻薄自己,他们永远不会像美国人那样爱国情绪膨胀,把“伟大的国家”这种字眼挂在嘴上。

  事实上,英国人的对本国的感情非常微妙。地域偏见在这个国家根深蒂固,人们把伦敦称作“伦敦行星”,言外之意那个鱼龙混杂的大都会根本不是自己人,所以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英国左右两派的媒体揣着同样的忧心:2012年的奥运会也许要沦为伦敦地方事务。但火炬传递开始后,仿佛民众向心力也被这把火点燃起来,在一年前发生暴乱的伦敦Hackney街区,当初和警察对殴的市民,在火炬传递当天成了帮助维护治安的志愿者。以至于有美国记者目睹过奥运前种种矛盾之现状,在稿子里感叹:英国人到底想办成还是想搞砸这届奥运会,只有等开幕了才见分晓。

  也许在英国人看来,允许一些捣乱的、不整齐的声音存在,才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常态。所以,总把事情搞到一团糟的国民偶像憨豆先生,不出意外地来搅了开幕式的局。邀请伦敦交响乐团演奏《烈火战车》的主题曲,因为那是英国拍摄的最好的体育电影,没有之一。这电影是很励志也很燃情的,而捣乱的憨豆先生恰好地在煽情的边缘把人们拉了回来,那一点自嘲的幽默刚好间离出一段自我审视的距离。憨豆先生响亮的屁声和指挥西蒙·拉特尔瞠目结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个漫画般的场面佐证了博伊尔的概括:这是一群别扭难搞但终归善良的人,他们嘻笑怒骂,其实是不把自己太当回事。

  平凡人物登上舞台

  憨豆的捣乱,看上去很不体面,但如果要表演体面,博伊尔注定不是一个体面的人选。曾经出现在他的电影里的,是吸毒少年、落魄诗人、流浪狗和破败的伦敦郊区,绝非英国玫瑰色的浪漫面。他出生在一个爱尔兰裔的天主教家庭,父亲是蓝领工人,母亲是当地学校里的厨娘,在他14岁接触到戏剧之前,他的志向是做牧师。这是一个在劳工阶层中长大的人,他的成长环境和他的信仰让他珍视每一个平凡的劳作者。所以,当微缩的工业革命出现在开幕式的舞台上,钢铁熔炉里铸造的火红五环照耀全场,在全场这第一个高潮时刻,博伊尔却克制着这段历史赋予英国人的骄傲,舞台上的主角是在历史的坐标系里没有留下痕迹的工人,是那些承受着工业和资本代价的劳动者,也是那些觉醒过、抗争过,最终被卷入钢铁洪流的人们。所以,他让今天仍然在默默付出的人们,比如国家医疗系统NHS的医生护士们,可以在开幕式上载歌载舞,让她们在聚光灯下接受掌声。

  在音乐方面造诣很深的博伊尔,不出意料地借着开幕式梳理了一段英伦摇滚简史,从滚石听到齐柏林飞艇,皇后乐队的厚重跳跃到大卫·鲍伊的妖娆,40多年戏说从头,空气里却一点儿没有“白头宫女闲说玄宗”的颓丧味。因为这些抚慰了不止一代人的音乐,依然在英国少男少女的罗曼史里扮演着背景音,和脸书与推特同在,标记着一段寻常的城市恋情经历的不同时刻。如果过去是迷人的,那是因为往日的灵魂仍然活在此刻,活在普通人的寻常人生中。

  玛丽·波平斯阿姨撑着雨伞从天而降,开幕式上这一幕,是很多英国孩子在童年时相信过并期盼过的童话,让女王跳伞出场,让护士大婶跳一支欢快的舞,让那些为伦敦奥运场馆建设出力的工人们在场内接受众人的掌声,让保罗·麦卡尼领唱《嘿,裘德》,这样的夜晚,也确实有了几分童话意境。罗琳念起《彼得潘》的段落:这里是永无乡的小岛……

  当然,英国不可能是小飞侠的永无乡,但这个晚上也许是。

  本报记者 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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