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朴素的口号,反倒能凝聚起众多不同的瞬间,激励一代人,在伦敦2012夏季奥运会上,发挥了奇特的功效。
在奥运会行将结束的时候,所有媒体都会开始盘点总结回顾,不论是一段视频、一个画面还是一句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话语,都是这届奥运会的一个侧面。在我们脑海中能闪现过的弥足珍贵的段落:博尔特加油的俯卧撑、菲尔普斯(微博)加油的谢幕演出、孙杨(微博)加油躺在泳池旁喘息、林丹的大满贯二轮回、中国代表团各种优势项目上的包揽、东道主选手振奋人心的演出……凝练起来,都是这句话:激励一代人。
这样朴素的口号,最先推出时,并没有太多可供想象的空间,实在得有些低调,然而随着奥运会的展开,随着一项项赛事的激烈争夺,所有观众都意识到,奥运会的主体,不是场外那些杂音,而是竞技场上展现出自己更高更快更强一面的选手们。他们的每一分表现,都在传递着运动的力量,都在诉说着运动能够改变人生改变世界的道理。每一个项目、每一场比赛、每一个选手、每一面奖牌,甚至每一次失败,都能转化成一种正能量,都能激励更多年轻人,接受运动化的生活方式,在未来的岁月中更加积极主动地投身运动,这样一种奥运会原则,恰恰契合了奥林匹克的原始精神:重在参与。
而英国人自身的参与态度,在奥运会开幕之前,以及奥运会筹备期间,都相当令人失望。直到奥运会开幕的这个月,伦敦2012在英国本土的各种民调中,支持率从来没有超过60%。他们是一个怀疑心理最重的民族,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们满怀热情毫无保留地投入。同样也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们永远板着脸,一本正经到底。
哪怕他们面对的是奥运会。很多英国人会先告诉你,这是伦敦的第三届奥运会,没什么了不起的。2008年北京的盛大恢弘,给了伦敦极大的压力,此后的全球经济衰退,更让英国人对伦敦2012奥运会的态度相当复杂。历届政府,不论申奥的布莱尔工党政府、筹备奥运会的布朗工党政府还是现在主办奥运会的卡梅伦保守党政府,都坚持伦敦和英国,会因为2012夏季奥运会受益,但是对立的在野党以及公众舆论,总会对奥运会带来的巨额预算开销、扰民等事件,进行各种批驳。甚至有青年学生围着伦敦城里的奥运会倒计时钟猛砸。
滑稽的是,这几通猛砸,并没有将奥运会倒计时钟砸毁,反倒是在奥运会期间,倒计时钟自己罢工。英国关于奥运会的很多事情,都不和世界同步。当奥运会正式开始后,这种不同步体现得更加明显。
也许从伦敦2012开幕之前,来自国际社会的各种质疑声音都来了,国旗国歌的混乱、安保人力在开赛前一周居然发现差了3500人、门票销售成了个大闹剧、场馆在开幕之前还有赶工时零敲碎打的。开赛之后,英国媒体“不识大体”的捣乱,不仅没有给奥运添光增彩,反倒激发了更多国际范围的反感。只是这种时候,英国人反倒超脱出了批评的氛围,开始热烈拥抱并且享受本土奥运会。他们怀疑一切,但他们不会放弃享受奥运的机会。
奥运到来时,英国人也进入了自己的节日模式——伦敦人只有两种选择,将奥运当成自己的节日,或者离开伦敦,去过自己夏天的休假节日。他们没将奥运太当回事,这难道不是一个成熟社会的正常心态?
他们怀疑一切,这种怀疑一切的心态,也让他们不会将一切看得太重要。各种遭受不公的运动员、教练、代表团乃至国际社会势力,都开始用各种方式批评伦敦2012,但这些杂音并没有成为主流声音。
批评声中,英国人大多耸耸肩。奥运会是个节日,是个大party,在他们看来,严肃程度还比不上威廉王子大婚,更比不上女王加冕六十周年庆典。
即便是女王,同样也不会被太当成一回事。其他国家和地区,至高无上的国家元首,是不可能在奥运会开幕式的画面片头里,被用来和詹姆斯·邦德先生一起演出的。英国人对这段开幕式创意欢欣鼓舞,乐不可支。威廉王子和哈里王子,两人都不知道老奶奶影视生涯的起步居然是这样的剧情。奥运会开幕式,习惯认知,应该是一丝不苟、端庄宏大的,但在伦敦2012的一丝不苟中,在最宏伟的体育音乐《火的战车》序曲里,有了憨豆先生的搞怪。伏地魔也能在大雅之堂上找到表演机会,这都说明,英国人在自嘲,在玩。奥运会很伟大,奥运会却也很平常。
开幕式上唯一让很多英国人抱怨的,是最后一个披头士麦卡特尼以七十高龄,带领全球观众Hey Jude。其实麦卡特尼没有那么烦人,只是英国大型演出,包括不久前女王加冕,老披头士都在压轴,英国人对这样的春晚桥段有些烦。但这没有影响他们继续跟着唱Hey Jude。奥运让他们玩得很开心。
而奥运会能给这个国家留下什么,却是从七年前申奥的时候,英国人就开始琢磨打算。奥运会的文化遗存是什么?雅典和北京,到现在只怕还没完全弄明白,但伦敦七年前就提出,希望能让全球超过200万青少年得到奥运会鼓舞,更积极主动地参与到运动生活方式中去。这一目标很难实现,2011年年底,伦敦奥组委就宣布了失败,但“激励一代人”作为伦敦2012的口号,还是传播了开来,这就是这届奥运会的主旨——奥运会关乎国家形象、关乎社会自信,但终究而言,奥运会关乎的是每一个社会个体,运动是一种人类最积极健康的生活方式。
在有些条理不谨严、组织不细密、气氛不浓烈、节奏不疯狂的环境中,伦敦2012走到了终点,却又开始了一个新时代。4年前,有前辈跟我说,北京将是最后一届超级奥运会。4年之后,伦敦开始的是一届朴素奥运会。朴素却真切,倘若每届奥运会都能“激励一代人”,都能让更多青少年投入到运动生活中去,善莫大焉。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