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红8年一直拒看黄金扣杀 悉尼后想远离排球

　　张越红

　　1975年11月9日出生，女，中国排球运动员。1989年在沈阳市体校开始练排球，1990年进入辽宁省体校，2000年入选国家队。中国女排(微博)加油中弹跳最好的主攻手，是国家队的老队员，在2003世界杯时是主力替补，2011年底，张越红成为辽宁女排的主教练。

　　无论你是不是一名排球迷，对于2004年雅典奥运会女排决赛张越红为中国女排奋力一扣拿下赛点的那一幕应该都不会陌生。

　　整整二十年排球生涯，与悉尼和北京擦肩，在雅典一扣成名，有遗憾，有失落，也有无与伦比的辉煌时刻，34岁退役。回首过往的酸甜苦辣，张越红说自己的整个排球人生还是非常的幸运，“我个人的条件也算不上出众，对于奥运会冠军，之前根本没有想过，最后得到了很幸运。遗憾肯定也有很多，我想，留一点遗憾才是完美的，如果一个人所有的方方面面都圆满了，反倒没有可回忆的了，还是有点缺陷美吧。”

　　落选悉尼  原本决定告别排球 甚至彻底离开体育

　　张越红的排球生涯第一次与奥运会沾上边是2000年的悉尼奥运会，那一年，25岁的她入选了中国女排的集训名单，但最终未能入围奥运会阵容。最终，胡进执教的中国女排在悉尼获得了第五名。

　　张越红说自己对于那次落选早有准备，所以得到消息的一刻心理落差不是特别的大，“其实我那年状态还可以，但跟当时队里的其他主攻比，一个是年龄小，一个是经验不足，我也知道当时自己处在怎样一个位置，所以知道落选时并不意外。”

　　那一年，落选奥运会的现实接受起来也许并不很艰难，但遗憾肯定还是有，张越红说：“那时候我已经25岁了，能够去国家队对我来说也是圆自己一个梦想，那是我第一次去国家队集训，原来只是进过大名单。所以之前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有可能参加奥运会，直到去了国家队之后，才体会到了那种奥运会的氛围，其实还是很让人激动的。”

　　无缘悉尼之后的张越红开始第一次规划自己未来的人生路，2000年她登记结婚，随后她计划在参加完2001年的全运会后退役，当时张越红甚至已经找好了一份新的工作，一份与体育完全没有关系的工作。

　　“因为当时女运动员打到我那个年龄就已经算老将了，当时国内25、26的运动员还有，但再往上的就很少很少了，如果我2001年全运会后不退，再坚持到2005年全运会，那我就29岁了，根本就不敢想象一个主攻打到将近30岁，”让张越红决定离开排球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新生力量已经在辽宁女排慢慢崛起，“当时我们的主教练是文导(文宏伟)，他很明确跟我说，我的年龄不小了，队伍要为下一届全运会做准备，要开始培养楚金玲加油了。所以我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准备站好全运会这最后一班岗，就退役了。”

　　选择一份与体育无关的职业，也是当时的大环境造成的。“当时的我没有任何成绩，所以想在系统内安排工作基本不可能，当时的辽宁体育系统里也没这个先例，所以就打算彻底离开体育圈。”张越红说。

　　入选雅典  兼任教练状态放松 机会留给有准备之人 

　　计划赶不上变化，让张越红没想到的是，2001年全运会她帮助辽宁女排取得亚军之后，新帅陈忠和组建的新一届中国女排集训名单中，又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2001年国家队又选择了我，我当时很意外，根本没想到。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心情是比较复杂的，换成2000年之前我会很高兴入选，但2001年我的感觉是复杂。”

　　复杂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张越红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人生，这份名单让她不得不重新做出选择。强烈的国家荣誉感让张越红很快放弃了初衷，选择继续从事排球运动，“不过当时我的想法还不是很多，就想国家队需要，那我就去一下。”那一届中国女排只保留了胡进时代的三名队员——张越红、陈静和吴咏梅，这很自然让张越红开始对自己在那届国家队的位置有了一个初步的定位。“当时我一看名单，很清楚这届国家队组队的目标是2008，我觉得自己的年龄首先不可能坚持到2008 ，甚至2004都不敢想，所以就认为国家队新组队，需要老队员过渡一下，我就全力以赴呗，起个传帮带的作用就可以了。”

　　正是带着这份“与世无争”的心情，张越红重新披上了国家队战袍，但让她更加意外的是，2002年，她再度入选了中国女排，而直到这个时候，她依然不敢奢望2004年奥运会自己会有机会参加。

　　“我真没想到2002年能再度入选，当时的心态还是一切顺其自然。主要是我那时候也没什么伤病，可以坚持打下去，也就坚持下来了。国家既然选择我，我不可能不服从，所以2002年我没想太多，就又去报到了。”那一年，27岁的张越红第二次规划了自己的人生，她放弃了此前彻底离开体育圈的想法，向辽宁女排提出了转岗教练的申请，结果顺利通过，张越红的身份变成了队员兼教练。

　　“我当时就想能打就打下去，国家队不要我了，我就回来当教练了。也许正是何种心态，反倒让我更轻松地到国家队去表现，去赢得一个参加奥运会的位置。”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了，一直坚持到2004年再度入选国家队，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基本可以去奥运会了，“当时在主攻位置上，陈导(陈忠和)除了选择了我、杨昊(微博)和王丽娜之外，还调了王一梅(微博)加油，但首选的三人肯定还是我们仨，王一梅只是带进来看看，为下个周期做准备，当时她的水平跟我们三人差距还是比较大的，所以主攻位置就没什么悬念了。”

　　当时如此强大的自信来源于何处？张越红说：“2003年一年的比赛打下来我心里就有数了，主攻就是我们三个，而且是谁状态好谁打，我就知道肯定能去奥运会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心态，就是当你觉得不抱希望的时候，反倒是机会来了，但前提是你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超级替补 致命一击  不愿重温那个画面 因为“太难了”

　　2003年中国女排夺得世界杯冠军后，2004年奥运会前，主攻线上的主力杨昊和王丽娜的状态都不是很稳定，于是在抵达雅典进入奥运村后，陈忠和特意找到了张越红。

　　“进村之后，陈导特意找了我一次，让我做好随时替补出场的准备，你别看那届奥运会我只是最后一场上了，但每一场我都做了充足准备。”大赛之前，主教练专门跟自己说了这番话，会不会造成很大的压力？张越红的回答是“没有”，“陈导的话不会给我压力，因为那几年我一直在打替补，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而且替补队员就是在队伍困难时需要你上，所以我心里很清楚。”

　　张越红现在回想，当时自己进村之后的状态跟其他队友都是不一样的，“因为我毕竟岁数大了，不同于其他年轻队员，她们后边也许还有机会，但对我来说我，当时就觉得是自己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奥运会。那时的心情不能说激动吧，就觉得是很难得的一次机会，我必须要珍惜，好好享受这个过程。”

　　张越红没有辜负陈忠和的厚望，决赛中第一次出场的她就完成了致命一击，帮助中国队站上了世界之巅。不过令人不解的是，八年来，张越红一直拒绝回看那场经典的决赛，拒绝回看自己永载中国体育史册的那记黄金扣杀。“我从没回看过那场决赛，连自己当时在什么局面下替补出场都记不清了，其实那场决赛不是我打得多好，只是我比较幸运，完成了夺冠的最后一扣，还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张越红第一次看到自己扣杀的那个经典画面是在雅典奥运会的闭幕式上，当时准备参加闭幕式的全体女排队员在一个室内场地等待入场，场地里有电视循环播放那届奥运会很多精彩瞬间剪辑的一个短片，其中就有张越红完成最后一扣后拍地板庆祝的画面。“那个镜头是队友们先看见了，就喊我赶紧看，我不知什么原因不想看，就扭过头不看，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想看到那个画面。”从那以后至今八年，每次电视台重播那场中俄决赛，张越红都会刻意回避。有一次中央五套《重温经典》栏目重播这场决赛，冯坤(微博)解说，张越红听说了，提前就换了台。还有一次，中央五套傍晚6点的《体育新闻》中预报，在之后要重播雅典奥运会女排决赛，张越红看完新闻就赶紧关了电视。“我觉得自己看了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就刻意回避。”是不是天天泡在排球场上，不自觉有了一种抵触情绪？张越红对此坚决否认，“现在中国女排的比赛我场场不落，我甚至还上网查哪场转播等着看，我家里能收到一些国外的台，我有时间还看一些国外的排球联赛，但就那场奥运会决赛，我不想看。”

　　相信很少有人不愿回忆自己的辉煌时刻，偏偏张越红就是这样，在记者的再三追问下，她终于说出了隐藏多年的心声。“不看不是因为那一场球，而是这么多年从事这项运动积累的很多原因。我前一段看袁伟民指导写的《我的执教之道》，书中有句话我很有共鸣——‘当你取得胜利的时候，其实你脑海里想的是最痛苦的时候’，我就能体会到那种感受。你拿不到冠军，留在记忆里的就是遗憾，当你真正拿到冠军，反倒想的是自己最艰苦的时候。我在扣死那个球拍地板的一瞬间，也想到了最艰苦的时候，毕竟年龄这么大了，能够坚持到奥运会，真的太难了。另外想到了这支队伍这四年经历的所有事情，就觉得大家太不容易了。没经历过挫折的运动员体会不到这种感觉，我觉得我们那拨人肯定还有不愿意重看那场决赛的，因为都是一起走过来的。”

　　夺冠之后

　　能多打一天就打一天

　　张越红如今还清楚地记得，雅典夺冠之后，大家只是短暂地兴奋和激动，然后便很快恢复了平静。

　　“决赛后我们回到休息室换完领奖服准备参加颁奖仪式，我记得当时大家就已经恢复平静了，在颁奖仪式上都非常冷静，包括回到村里也是很平静，我都觉得好像不是我们拿的冠军。”张越红说，“我们住得离中国代表团的团部特别近，当天已经很晚了，我能听到团部那边还在庆祝，隔壁房间主任(排管中心主任徐利)他们也在庆祝，但我们队员的房间都很静，其实我们还要再呆两天才回国，但大家那天晚上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整理行李，都非常安静。”

　　说起夺冠夜的平静，张越红至今也不太理解，“也可能是人累了，都想休息一下，别人认为我们会彻夜狂欢，会睡不着，其实收拾完东西大家都睡着了，然后第二天开始在村里逛逛，等待参加闭幕式。”

　　接下来就是凯旋之后一系列应接不暇的庆功活动，那段时间张越红和队友们一个最大的感受就是累，“回国后就是觉得特别累，每天日程很满，全国各地到处跑，基本都是后半夜才能睡觉，但累归累，心情确实很好，很放松，我觉得完成了自己一个最大的心愿，进了国家队，参加了奥运会，站在了最高领奖台上，觉得自己的排球生涯已经非常圆满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国家队解散之后回到家乡，夺冠功臣张越红没有让自己的生活发生任何改变，“我尽量不让自己的生活发生太大变化，那时候上街会有人认出来，也就是签个名照个相，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也没觉得自己怎么样了。”

　　终于回到家乡多陪陪父母，这是张越红最大的心愿，“父母肯定以我为骄傲，为我自豪，我也能理解父母的心情，但我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就是想让自己保持平静的状态，我觉得从登上领奖台那一刻起，那段辉煌已经成为过去，可以告一段落了。”

　　2005年10月，已经30岁的张越红上演了自己计划中的排球生涯最后一幕。她代表辽宁女排参加了第十届全运会，第三名的成绩也让她比较满意。

　　没想到就在自己第二次准备退役的时候，命运再次把张越红留在了排球场上。“当时我就想全运会后彻底退下来，因为那个时候辽宁队不缺主攻，王一梅、楚金玲、杨昊都非常好，我年龄大了，真到了该退的时候了。没想到2005年底，杨昊在完成那年的国家队任务后膝关节有点问题，要留在北京治疗。当时队伍需要人，虽然我根本没有报名参加联赛，队伍还是把我后补报上去了，我当时是队员兼教练，就又顶了一年。”

　　真的是命运垂青，这个意外不仅让张越红推迟了退役，还让她获得了另一个冠军。2005-2006赛季的联赛，辽宁女排击败天津女排夺冠，这是张越红拿到的第一个分量十足的全国冠军。“我真的没想到，2004、2005年真是我丰收的两年。”张越红说。

　　2006年，张越红正式被聘为辽宁女排教练，功勋满身的她当时完全可以急流勇退，没想到她反而开始舍不得。这时，自己再度入选国家队大名单的消息更加坚定了张越红留下来的决心。“我当时觉得身体也允许，可以自己安排训练，真的是开始享受排球的乐趣了。再加上2006年陈导又把我圈进了国家队大名单，我就觉得能打一天就打一天。”

　　憾别北京 如今担任辽宁女排主帅

　　尽管抱着一切顺其自然的心态，但北京奥运会的诱惑显然是任何一个运动员都无法抵挡的，张越红也不例外。2007年，当再度入选国家队集训名单的时候，她开始憧憬起了自己的第二次奥运会之旅。

　　心态的变化明显影响了张越红在国家队的表现，解散回到辽宁女排后，她就已经预感不是很好，自己将无缘北京奥运会了。带着这样郁闷且惴惴不安的心情，张越红参加了当年底的全国联赛。联赛打完她觉得身心俱疲，非常渴望休息一下，偏偏当年进入决赛的天津女排希望能在决赛期间临时引进她和刘亚男。“说句实话，我当时是不想去天津的，但天津非常诚恳一直找我，辽宁队教练也劝我，我就去了。我记得到天津当天我还发着烧，为了备战决赛，我在天津练了两周，其中有一半时间都发着低烧。”

　　当年的决赛采取三场两胜制，首回合天津女排客场取胜，回到主场只要再胜一场就可以夺冠。就在那场决赛的前夜，张越红得到了自己落选中国女排2008年集训名单的消息。那一晚张越红彻夜未眠，她说自己想得最多的是后悔和遗憾，“也许像2004年那个周期顺其自然的心态反倒好了。”

　　一夜未眠，让张越红在第二天的决赛中发挥得很一般，“我对那场球印象至今仍比较深，我自己排球生涯比较难忘的几场球，那场是其中之一。”那场比赛之后发生在人民体育馆的故事早已不是新闻。到现场看球的陈忠和将所有国手叫进了贵宾厅，简单寒暄之后，只留下了张越红一个人，并送给她一部红色的手机。张越红告诉陈忠和自己已经知道了落选集训名单的消息。

　　事后很多媒体在报道此事时说陈忠和送手机有八个字的含义——不要放手，还有机会！张越红对此一笑置之，“陈导没跟我说过这些话，这都是媒体自己想的。”

　　如今那部手机依然原封不动被张越红放在家中。是陈忠和给了张越红永载中国排球史册的机会，也是陈忠和让张越红的告别如此伤感。如今每说起这个名字，张越红还是满心地感激。2009年，张越红随辽宁女排在全运会夺得亚军后正式宣布退役。当时刚刚组建的恒大女排也曾向她抛出橄榄枝，但实在太累了的张越红谢绝了郎平(微博)的邀请。之后张越红一直担任辽宁女排助理教练，2010年2月，她竞聘成为辽宁省排球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一年半之后，由于前任主帅李铁鸣(微博)因身体原因辞职，张越红担任辽宁女排主帅至今。

　　本版撰文 新报记者 孟凡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