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采夫：早知刘翔是个英雄 他告诉我们他尽力了

　　刺客列传

　　□潘采夫(旅英专栏作家)

　　单腿跳到终点前，刘翔已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再早一点，即使他在开赛前宣布，因旧伤复发不得不再次告别奥运会，在我心里，他依然是个英雄。

　　这可能取决于我的英雄史观，英雄是自然的英雄，而不必是道德的英雄。

　　从孩童时代起，大人就热衷于告诉我谁是英雄，比如岳飞、秦琼、邱少云、五壮士都是英雄，因为他们都忠于革命，宁死不降。对他们我是佩服的，但在我这个小孩子心里，却对另一些人倾注了更多感情，那些人要么更能打，要么更悲剧。比如惨死小商河的杨再兴、挑滑车的高宠、被雷击死的李元霸、为救小孩拼命的赵云、少了条胳膊的王佐等，这些人的故事往往看得我鼻酸眼热，他们不是完人，缺点明显，在情感上却更能让我亲近。

　　长大后，又遇到一些英雄人物。比如《黑镜头》中讲了一个叫斯科特的英国人，带一支小队去南极探险，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到达南极点的人，但当他们历尽艰辛到达目的地，发现挪威人阿蒙森一个月前已经到达。回程途中，伙伴们纷纷死去，斯科特挣扎到最后一刻，同样没逃过死神，留下一本弥留之际还写字的日记以及收集的石头等科考样本。书中最打动我的一句话，是称赞斯科特为一个“犹豫不决的英雄”，一个如此性格的人，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一个向死神投降的人，可以成为英雄吗？人们为什么要赞美失败的人呢？这让天性犹豫不决的我思量了一段时间。

　　另一个人是《飘》中的李将军，这位降将让我的价值观有些混乱，一个战功卓著的统帅，竟率领军队向北方投降，他自己毫发无损，更怪的是，连敌人都把他看成第一大英雄。而在我国历史上，“不投降”远比“能打”更重要，无论你多么英勇，只要屈服了，无论向对手还是向命运，立即就失去了英雄的“参选资格”。

　　长时间思考比较后，我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些人作为心中的英雄：十分能打但仁慈的人，为了理想倾其一生的人，艰苦卓绝挑战命运的人。这样的常常是悲剧人物，如想坐火箭飞上天的万户，如背负降将骂名的李陵，如被百姓分食的袁崇焕，还有，与伤病作战最终失败的刘翔。这些人物不分大小，不论成败，只要有与命运死磕的精神，并在一瞬间闪耀出光芒，都应称为英雄。

　　刘翔2004年登上世界之巅，风头无两，2008年折戟沉沙，积毁销骨，但他不服厄运的“飞铲”，又让自己跑起来，直到再次倒下。这不是英雄是什么？要知道，并非胜者才有资格当英雄，与命运搏斗后倒下，依然是崇高的失败者，而且在精神层面，这样的失败者更具有悲剧英雄之美，能在人内心更长久地回荡。

　　所以，刘翔不需要扮演谁，也无需对谁负责，他只需忠于自己，坦率地告诉我们他尽力了，这样就好。所有强加给他的东西，都只能让他蒙上灰尘。